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
韩素静
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固执地守候在一个个路口向着你走来的方向张望,似乎就为了引领你选择一条合适的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有这样三位师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他们,我的人生可能走向的就是另一个方向。
劝我复读的
我对张老师的尊重,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而是因为他的“那双眼睛”。
准确地说,我有两次读小学五年级的经历。1983年,我第一个五年级毕业,当时的升学制度还是典型的应试教育和精英教育,县城有全县的重点初中,乡镇有乡镇的重点初中,小学五年级的毕业生,要经过一次次考试和选拔——先是全县的重点初中选拔,再是乡镇初中选拔,没有被这两所学校录取,再参加学区的选拔。小学时,年幼的我贪玩不知学,既没有考进县重点,也没有考进乡重点,好在在学区初中考试时,自己没有落第。但,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啊!一个班十几个学生,上课时老师大部分时间讲笑话。在这所学校里,我坚持了两年,但初二升初三时,我实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希望,再加上同村伙伴相继辍学,于是,我也跟随大家一起辍学回家了。
听说我辍学回家了,张云祥老师出现在我的面前。也许,他用他多年做教师的眼睛为我看好了一个未来,而我偏偏辍学回家,逆着他想象的方向行走,所以,他甚是惋惜。那个下午,他亲自到我家,劝我重新回小学复读,等第二年再考县重点初中。那天,他具体说了什么,我已不再记得,我只记得他走后,父亲坐在门槛上抽了很多很多只烟,但,那么多烟也没给父亲照出一条合适的路,后来,父亲干脆把抉择的权利交给了我。
那一夜,我在复读与不复读之间进行着艰难的选择,说真的,我真不想读书了,那么多同伴不都在家里生活得很快乐吗?但想想,张老师唯独到我家来劝我,那肯定说明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读书肯定会遗憾。那个晚上,我在床上打了多少个滚,复读与不复读就在我脑海里轮流战争了多少次。我甚至还在纸团上写上不同的结果,企图通过抓阄给自己抓一个合适的未来。考虑一番,我还是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复读。
现在再回想起那个晚上,我还觉得甚是后怕。假如没有张老师的苦心规劝,我将永远地告别了学校,如果走的真是这条路,岁月绝对已经把我打磨成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出、斤斤计较、语言粗俗的女人。感谢张老师的规劝,是张老师让我有了改写命运的机会。就这样,1985年,在读完初中二年级的基础下,我顶着压力又踏进小学五年级的门槛。还好,第二年,我不负
善意欺骗的
1989年,我初中毕业,毕业前夕,我又面临一次艰难的选择——报考高中还是报考师范。那时候,成绩优秀的孩子大多选择师范或者中专,因为有分配制度,即使是个中专文凭,也意味着跳出了农门,端上了“铁饭碗”,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尽管现实是这样,但在县城读书、又正值热血沸腾的年龄、因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根本不考虑这些。当时,胸怀远大抱负的我们谈及的都是清华和北大,自己懵懂的憧憬里已经有了自清华、北大的影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理所当然在志愿表上要填报高中,但父母不同意,他们说他们年龄已经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太好,所以,他们要求我报考师范。我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哭、我闹,坚持考高中。父亲拗我不过,只好到学校找班主任商量。
听了父亲的看法,班主任管素阁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承诺说:“素静啊,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向校长汇报过。校长的意思是你先报考师范,如果考不上,校长答应你可以在我们学校上高中(当时我读的是学校既有初中又有高中),这样可以吗?”听管老师这样打“包票”,我慎重地点点头。就这样,在没有一丁点思想负担的情况下,我走上了中招考场。
就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那年,我一不小心考取了中考第一名。当拿到师范录取通知书时,我开始犹豫了。这时,我又站在管老师的面前,她告诉我,师范生也有报考高校的权利,也可以圆自己的求学梦。听了管老师的话,我内心虽有不甘但仍然很高兴地选择了师范。
现在想起,我非常感谢班主任管老师,也许,她根本没有向校长汇报,她只是觉得我一定能考上师范,所以,她就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是她善意的谎言改变了我原本执拗的想法。是啊,父亲多年来患有心脏病,我读师范时,他撒手人寰。如果当年没有报考师范,脆弱的我能否经得住父亲离世的打击?没有了父亲,家庭贫困的我是否需要辍学?谢谢管老师帮我做了一个选择,让我有机会走到了外面的世界。
逼我成长的王校长
上班了,成家了,生子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那几年,我忙碌成家庭主妇的样子。好在几年过后,我又从柴米油盐酱和孩子的尿布中走出。2003年,家里买了电脑,我的文学梦似乎又插上了翅膀。最初的日子,我由着自己的喜好,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文学方面,一边废寝忘食的阅读,一边为赋新词强说愁地书写。那一年,我不知熬了多长的夜,写了、投了多少篇稿子,我只知道,那一年我在报刊发表了36篇散文诗歌。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也许我抵达的将是另一个终点,但,生命中总会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影响和改变你。
那年学期末,王金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打开一看,那是我一年来发表的散文诗歌。看到校长在收集我发表的“豆腐块”,我一阵惊喜:校长也成我的“粉丝”了?但没想到,王校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校长说:“下学期,我再见你发表一次这类文章,我就要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点名批评你一次。”啊?校长不是表扬我,而是要批评我?为什么?我不是去舞厅跳舞了,不是去棋牌室打麻将了,不是去酒吧酗酒了,不是去做什么违反教师职业道德的事情了,我仅仅是写了些风花雪月的文字,我错了吗?我就要因此受到批评吗?看到我那样不理解,王校长又进一步点明说:“风花雪月的文字可以写,但不应该是你生活的主要内容,更不能成为你生活的全部,你要把特长和工作结合起来,尝试着写教育教学随笔。”
原来,他不是只在批评我,而是给我指出了一个新的行走方向。一向很敬佩王校长,他的话引起了我的重视:成长,还有这样的路径吗?
上网查询,才知道朱永新教授早在2003年就开出了特殊的“保险公司”,很多教师已经开了教育叙事专栏。于是,我也尝试写《守望初三的日子》。虽然断断续续,但好在我慢慢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电脑前静心梳理一天的工作内容,尝试着叩问、分析种种教育表象背后的本质。
截止到现在,我已经有了100多万字的教育教学一线记录,写教育教学随笔已经成为我的行走方式、休闲方式和生活方式,20多万字的《与学生一起幸福成长》已顺利出版,一百余篇文章在二十多家报刊发表,我也因此而得到几家报刊和媒体的关注。除了这些显性的收获,更多的是隐性收获:在写教育教学随笔的过程中,我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分析,有了强烈的生命意识,每当看到孩子们出现问题的时候,我都在想:在他的生命中,他曾经遇到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抚摸着满满的收获,我总在想:那一年,多亏了那顿批评,否则,我可能还在继续制造着“文字垃圾”……
在我不长的四十年的生命中,这几个师者和长者固执地守在一个又一个路口,在关键时刻给我指出一个个正确的方向。感谢,感谢生命中这些美好而温暖的相遇,感谢生命中这些温暖而固执地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