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课时练>编者的一封信》
福堪镇初级中学 袁士杰
《课时练》编辑同志:
你好!
读《课时练》,有时候让我觉着心里别扭。就说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吧,内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成为千古名句,其理由《课时练》解释为:作者揭示了新陈代谢的必然规律,显示出作者的豁达胸襟和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
我觉着,要说前者,还说得通;要论后者,让人莫名其妙。
前者说得通,很好解释。作者以沉舟和病树喻自己,以千帆和万木喻他人。自己当下被朝廷贬官,一贬再贬,如同瘟疫一般,人躲之唯恐不及,谁敢、谁又肯跟一个这样的人打交道、相交好?春风得意的朝廷新晋官员们正在施展抱负,在各自的官位上精神抖擞、运筹帷幄、大显身手,如同千帆竞发、万木争春,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热烈非凡的局面。在人们眼里,作者就是人所渐忘的一叶沉舟、一棵病树,大家或者视而不见、或者视为闲余笑资,昂首挺胸从旁而过,在那样一个社会里,岂不正常?但从另一个方面理解,也确实揭示了“新事物必然取代旧事物”的自然规律,这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法则。问题的关键在于,人家千帆过和万木春并不征求你沉舟和病树同不同意、乐不乐意。你不同意我也过,你不乐意我也春。
后者让人莫名其妙。以作者而言,自己本来是凭着满腔热忱,一心为了朝廷、为了黎民百姓,寄希望革除朝廷弊端,以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让本朝皇帝真正能做万万年,真正能过万万岁,却不料“好心当成驴肝肺”,始料不及的是革新主将王叔文被杀,自己和柳宗元等一干“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一被流放抛弃离京千里的荒凉僻远的野蛮之地,一弃就是二十三年!无怪乎他说:“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我想,无论是换做谁,被抛弃二十三年,在荒山野岭的“凄凉地”为官,中间还不断地变换被贬地点,被不断地变着花样折磨,他要是还能豁达和积极进取,那他真是超越一般人,真正超凡脱俗,不是古圣先贤,就是化佛成仙,高踞人世云端,方能做到笑看人间恩怨。宋朝的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原则忧其民。是进亦忧,退亦忧。微斯人,吾谁与归?”在文章也写得好、官做得比刘禹锡还大的范仲淹(范仲淹做过参知政事,相当于副丞相)看来,在他之前就没有这样的人!我想,换做你我,或者是一般人的谁谁,只要是常人,都难做到。不信,因冤枉而把你扔到一个荒野之地二十三年试试?你要是还能不计恩怨、心胸豁达、积极进取,我真服你。若是我,我一定会是满腹的惆怅、怨恨、辛酸、痛苦。因为,我是普通人。至于敢不敢说、能不能说,那是另一回事。所以,我说《课时练》的说法让人怀疑,不为过。
我倒觉着,与其无端奉承刘禹锡,倒不如干脆还原作者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的心理,让他有普通人的思维,让他从高大全的神坛降到人间,认为作者也是心酸、痛苦、倍感折磨,非但不会有损作者的文学家的形象,反倒会让大家觉着真实可信、亲切自然。要知道,刘禹锡本来就是有血有肉的个人,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诗人,不是说成了什么家之后,就不会再有负面的心理,谁能规定?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
如果不是这样理解,后面的“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中的“暂凭”一词又该作何解释?“暂凭”,就是暂且凭着。放在全诗中,可以理解为“二十三年来我被置凄凉地,屡遭打击,又看到他人纷纷晋升而上,飞黄腾达,我本来是心酸、痛苦、忧愁的,因为你的劝解诗,因为你白居易是我的老朋友,你能劝解、真正理解我,我就暂时高兴一会儿,长长精神吧。”这样,才是合情合理,把人当作人看。如果硬要解释为是“积极进取,心胸豁达,乐观向上”,我们当然不能超越历史的时空去找刘禹锡当面问问他的心情来求证,甚至连打个电话问问的可能性都没有,这叫死无对证。但,我总是觉着不合一般常理。你觉着呢?
此致。
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袁士杰
2016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