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从前,我会很不耐地笑着摇摇头,现在只觉得万分凄凉。常峙节并没有因为老婆的态度而计较,他欢欢喜喜去上街为他浑家买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几百年前的风沙还在那一片青砖红瓦上飘落吧,会记得几百年前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肩上抗着沉掂掂的衣服,手中拿着为老婆解馋的新鲜的羊肉。无论帮闲的底色是怎样的隐晦,在当时的常峙节也是可亲可近的。古代的女人仅是男人的衣服,三从四德的根深蒂固,女人要与跟定男人相守到老,安于贫富。常峙节没有做薄情人,设身处地地为女人着想,并暗自琢磨若要西门庆知道休了女人,定来断他的不是。常峙节隔着闪光的金银看西门庆,总是会被金银财宝光环遮住了眼的。就像现代人,谁又不是隔着财字的光环来看待人情的呢。一个人的坏,坏到像西门如此罢了,只是他对死后李瓶的那份情分,让我多少有点犹豫。只为这点,西门庆还算有点人情味吧?这样说,也许招来一些人的恼怒的。
若不是贫穷的折磨,常峙节不会落到帮闲到没有尊严的地步吧。常峙节是个不彻底的人,他没有断然的好与坏的区分。只拿他对女人这份体贴和着想,已经是真实的有血肉的男人了。戏曲《王宝钏》里,像在寒窖里寂寞了十八年的宝钏,即使落个空名又有什么呢。薛平贵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把妻子冷落成故事的背景,还被世人称颂多少年。丰富的物质无法拯救女人的情感,讨了皇后头衔的宝钏,究竟承受不了黄金的重量。她可以在贫穷里挣扎十八年,在荣华富贵里却抵挡不了几十天。人对财富的观点,是多么的截然不同。
不知道现实还有多少人为五斗米折腰,即使是有失尊严也是可原谅的。人总有许多不得已的,无法改变的地方,无论怎么样还是先活下去是最为重要的吧?帮闲的底色,要先活下去。人既然帮不了别人的苦难,更没有资格去责怪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隔着千年的时光我们回头看,他们卑微地憨笑着,都活得好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