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随水流
我想在时光的水流里抓住些什么,无奈指缝太宽,时光太瘦,只有镜头,能网住些记忆的源头。
书柜里放着一张照片。那是个女孩儿,但不是我。我常两手扒着玻璃柜门,静静地,久久的凝视那张照片——翠碧幽深的竹林,一袭轻纱长裙,一袂薄绸白衫,长发及腰是乌亮的瀑布,脸庞轻扬露出眼里的娴静。那是我最熟悉的妈妈,却又是我从未谋面的少女。它让我浮想联翩,每每使我惊叹,又叫我欣喜。
我似乎从未见过爸爸婚前的单人照片,至少家里摆放的没有这么一张。客厅里有张他们的婚纱照,照片上爸爸穿着西服,满头是浓密的黑发,脸上是不露声色的喜悦。我最爱看他的胳膊——健壮有力却温柔地,环绕在妈妈身上。
那时的他,风华正茂,英武沉默。
而家里的照片,大多是我的,我看过以前的相册,爸爸妈妈总爱带我出去旅游,三四岁时,就有我坐在爸爸肩头,妈妈站在爸爸前面,三个人脑袋搁脑袋的照片。我脸上花靥若灿,爸爸的手小心又轻柔第拢着我两只肉嘟嘟的小脚,妈妈脸上的笑热烈而明朗。
那时的我们,相亲相爱,彼此信赖。
可是再往后翻,这样的合影却越来越少。大多数是爸爸或妈妈一人的照片,我总能看到那夸张的姿势与笑容后深深的无奈和期待。我十二三,不再热衷于照像,更不对和爸爸妈妈合影抱有兴趣。而我却还是能不时的找到一两张我的特写——拍摄的角度很特别,明显是趁我不注意拍下的。轻轻抚动,似乎能感受到快门按下时,那只手微微的颤动。
那时的我,年少叛逆;那时的他们,已略显衰老。
手机上新存了一张照片,是前几天我和爸爸在放风筝。爸爸作着鬼脸,逗得我笑眼弯弯。爸爸的背是微佝的,头上也掺杂了半数白发,我的眼里明朗轻扬,已没有了锋芒和反抗的不屑。我终于明白,这两个在我身上倾注一切慢慢衰老的人,是我最最坚实的依靠。每一张照片,都是他们留待年老时回忆的钥匙,好看着那个小女孩的一步一步,想念或许遥远的她。
现在的我们,互相懂得,互相珍惜。
时光在照片上流走,我轻轻摩挲,让思绪在照片里,随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