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可以不落后
开学第二天，就对一个孩子的家长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这是我接了这个班第五个年头第一次对家长说这么不客气的话。实在为这个孩子的家庭对待孩子的行为感到生气。一个原本可以不落后的孩子，现在被他们搞得性格、习惯、学习一塌糊涂。之所以不说被他们教育得一塌糊涂，是因为在他们的家庭里，以我一个教育者的眼光看，根本就不存在教育，尽管他们认为他们对孩子的教育已经十分用心了。
在我们班级里，这个孩子的家庭属于另类。早年父母离异，双方均又结婚。孩子跟着父亲，后妈给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后妈从来不管孩子。四年多来，班里五十八个孩子，五十七个孩子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甚至外公外婆我都认识了，唯独没有见过这个孩子的母亲。其实他们就住在学校附近。母亲也住得不远，但是也又生了孩子。亲妈从来不看他。父亲长年出车，孩子被爷爷照看。爷爷和父亲两人对教育孩子的观念差异极大，谁也不服气谁的方式，于是经常赌气这个不管了，那个撒手了。
在家长的眼里，这个孩子就是个大笨蛋而已：说话说得晚，到现在说话还是慢腾腾地。脑袋不好使，做数学题需要扳指头，背课文就是背不会。每次见到我，他的家长就是抱怨。抱怨孩子如何如何笨，学习习惯如何如何差，还不听管教；抱怨家庭教育观念差异大，如何不能形成合力；抱怨自己教育能力低下，为孩子感到无能为力；抱怨教材难度太大，孩子接受不了。除了抱怨，我从来没有听过他们对自己的家庭教育抱有什么希望或者是试图寻找过解决的办法。四年来一直如此。
这次矛盾的爆发，源于一次课堂检测。假期里我布置了一项预习新课文的作业，是把课文中需要背诵的段落提前背会。在检测中发现，除了这个孩子怎么也不会背之外，别的孩子背诵得都很流利——其实就是一段话而已。我的火气一下子冒出来了，因为我想起假期里为了督促和帮助这个孩子学习，我打电话发短信和QQ留言，联系了三次均没有人理我。开学后又群发了一次短信，很客气地单独联系了他一次，还是未见有人理睬。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每个学期用各种方式单独联系他们谈话的次数不少于五十次，每次都跟他们聊怎样帮助孩子养成好习惯，怎么帮助孩子学习。每次听到的除了抱怨，就是感谢。我告诉他们，如果孩子实在对一些逻辑思维能力要求比较高的题做不会，可以降低要求，只需要把生字写好就行了。其实这个孩子写的字蛮漂亮，正确率也很高。但是最近一年来孩子连抄写生字的家庭作业都完不成了——胡乱应付了一点，不管对错，家长都给签字“检查过”。
他们已经给孩子定位在笨蛋的行列，就用笨蛋的要求来对他。他们的话语每天都给孩子输灌一个信息——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而已。他们不给孩子订报纸，我推荐阅读的课外书也很少给孩子买，因为他们告诉孩子：“你能把你的课本知识弄懂就不很不错了”。其实我多次跟他讲过大量阅读与广阔智力背景，提升学习能力的关系。
这样的做法导致的结果就是这个孩子一年比一年沉默孤僻，一年比一年应付学业，一年比一年成绩差。终于落后到了原本比学习能力差得多的孩子后边，成了全班后三名，而且几乎每天在校都是自卑地低着头。他的状态导致了更加恶性的循环，孩子们不愿跟他玩儿，有时候老师们的耐心也被他消磨殆尽。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发了好几条长短息，告诉他们，老师有老师的精力和职责范围，对每个孩子都本着职业良知尽心尽力。但是对于父母都不管不问的孩子，老师的努力可以控制在职责范围内，不必跟以前一样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精力去推着拉着拽着一个使劲往后退的家庭。
孩子的父亲终于回信了，大致内容还是跟以前一样，孩子笨，他无能为力，短信最后提醒我既要包容，也要相信“每个孩子都是有用的”。我告诉他，有用的人都有对待自己人生的积极态度。如他这样对待孩子，甚至帮着孩子糊弄老师，只能培养出一个消极的破罐破摔的人，对社会有没有用还很难说。其实比他孩子最初学习吃力的孩子班级里数得出十几个，可是这些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的共同努力下，无论性格还是学习都是健康的，甚至一次比一次好，为什么他的孩子只能日渐落后呢？就算孩子背书再困难，暑假五十多天的时间，连一段一百多个字的课文都背不会吗？为什么比他背书有困难的孩子都能背会，偏偏他的孩子不会呢？我说：“其实你的孩子远远不是学习能力最差的，他原本可以不落后。”
同样的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我知道今天自己仍旧是在做无用功。不改变一个家庭，怎么能改变一个孩子？而老师要想改变一个家庭，难度几乎为零！尽心而已。只是总是遗憾，这个孩子其实原本可以很活泼健康。我这个老师，能力也是太差了，帮不了他，甚至有时候还会雪上加霜地批评他。在这里我检讨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