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老箩卜头”到“老吴”
宋和杰
题记——
虽然离那些日子已经有了不短的距离，但是每每想起我的恩师，总是泪眼模糊……
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所遇到的老师都是关心孩子、体贴孩子的好老师，他们都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贡献着，让属于他们的那一帮孩子得到最好的关怀，他们就像是一片片落叶飘落于尘土，在这所有的落叶中有一片是那么的朴实、自然……
七分之差，我拖着七千五百元沉甸甸的包袱成了河南师大附中的一名高价生。面对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显得有一些拘束，内向的性格也许会决定我是最后一批融入班级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终于，带着几分激动、几分忐忑、几分无奈踏入了高一七班。
前面的位置几乎被占住了，考虑到个头因素，我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一个位置，那里靠墙的位置已经有了一位同学，低着头正在看一本小说。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配上一双耐克运动鞋显得很精神，与他的衣服不太搭配的是他那趴在头皮上的头发，从前面看刘海的位置像极了中文里的“山”字，只不过是倒过来的。手里拿着一杆圆珠笔不停地转着，他的脑袋似乎就跟那根笔一样在快速地旋转，思考着小说里的故事情节。我没打招呼就坐下来，他连头都没抬，依然沉迷于自己的小说世界。
刺耳的上课铃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了教室。由于是开学的第一节课，同学们都显得很乖巧。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眼睛瞟向前门，1分钟，2分钟，5分钟……依然不见人来，班上开始嘈杂起来。同学之间又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谈话。我旁边的那位同学看来是欣赏完了那本小说，轻轻把书合上，眯着眼睛回味了片刻，忽然听他大叫一声：“不好！”全班立刻鸦雀无声，45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点点头说道：“各位，不好意思，刚才看小说太投入了，忘了大家今天来报到，实在是对不起！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全班倒下了22对半。
一个意料之外的见面会，一个不大也不小的玩笑，让我们认识了这位个头只有1米63的班主任。由于个头不高，加上那个大的有点夸张的脑袋和那个像箩卜缨般的倒“山”字，又因为他比小箩卜头大那么一点点，于是“荣幸”地拥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外号——“吴老箩卜头”。
吴老箩卜头上课从不拿教案，似乎那对于他来说是毫不相干的一项内容。他上课好像和我们打篮球一样简单，但又不完全一样。我们打球只是手脚并用，而他则是调动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上他的课不再是单纯的语文知识的学习，似乎全校只他一个老师就能教给我们所有课程。讲到“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他满含孤独地将手举在前胸处，双目眺望远方，似乎穿透那层窗，真的有一位清新脱俗的姑娘在与他遥相对望；讲到“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时他嘴里哼着音乐，用自己的形体语言将一幅幅多姿多彩的菏叶、荷花图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讲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时，他高昂着头，右手背着，左手持书，大声背诵《离骚》，我们的面前好像真的出现了那个胸怀大志却难以实现的屈原……
我们不敢再对吴老箩卜头不敬，于是他便成了吴老头。
那个时候的我们有时就在想，一个人真的可以拥有双重性格吗？我们从吴老头身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吴老头上课一个样，下课又一个样。他是那种特讲感情，特侠义的性格。在高中那个物质和精神都相对“贫乏”的年代，我们唯一的寄托就是在星期五的下午和吴老头一起偷偷钻进学校的大电教室看电影。记得第一次看的是《大话西游》，看电影之前，我们都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吴老头压低声音说：“大家看的时候注意动静别太大，如果因大家动静太大把主任引上来你们也要镇静，我们今天是在上一堂欣赏课，内容是《孔乙己》！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欣赏《孔乙己》！”我们也学他压低了声音说。一下午无话，只是在电影演到至尊宝痛苦万分地拉住紫霞仙子的手，又因金箍的关系不得不更加痛苦地放开紫霞仙子的手的时候，我们隐隐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呜咽，寻声忘去，不是吴老头又是谁？经过大家一致商量，这么重感情的人怎能以“老头”论之，于是，吴老头便成了吴老。
不知是谁的嘴欠，吴老知道了我们对他的敬称，在班上公开对我们进行了严厉地批评，说是批评我们，其实更多应该是在自我反思。什么“我没那么高的学术成就”啦，什么“这样的称呼让别的老师听到怎么看我”啦，什么“再说我的年纪也不大”啦等等等等。我们一想也是，鉴于吴老这么谦虚，于是吴老便成了老吴。又不知道是谁嘴欠，老吴又知道了我们对他的尊称，把我们几个都叫到了办公室，一个接一个地拥抱，说“这名字我喜欢，体面不失谦虚，风度不失亲近。”会后又请我们一人吃了一个烧饼夹肉串以示他对这个名字的钟爱。
其实我们早该想到像老吴这样的老师，是不会委屈在这样小的一座城市了此残生的，他会到更大的城市，把自己的思想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也让自己不断的进步。老吴走后，我们有点失落，有的时候上晚自习，我们几个会呆呆地望着讲台，嘴里念叨着：“也许老吴正在另一个讲台上讲着我们的故事呢！”
与老吴分别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吧？曾经身为学生我已是一名人民教师，说来惭愧，总是拿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成绩来和老吴相比，直到文末我才发现他永远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窗外又一片叶子飘落，一阵风把它托起，那是我许了一个愿，就让风送着叶儿捎去那一份淡淡的思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