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最初和最终的自由作文

教育：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我读卢梭《爱弥儿》

马祥勇

作为教育者，我常常陷于困惑之中，常常被自己对于教育的思考和现实的教育实践所产生的矛盾所折磨着，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教育的名义开展的反教育行为，比如一个关于教育最原初的问题是：教育到底能给人类带来什么，是奴役还是福祉？是局限还是自由？我们应该怎样施行教育？是不是为了谋求将来的幸福，就要以牺牲当下的快乐为代价，从而把教育演变成一种摧残孩子的苦役？其实，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在紧张的教育生活的间隙里，用三个月的时间读完了卢梭的《爱弥儿》，我认为，卢梭在这部洋洋巨著里想说的话可以用印度大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的一部著作的名字来概括，那就是——《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我把“最终的自由”理解为教育的宗旨：我们一切教育活动的目的，不是为了传承人类社会的物质和精神文明，从而使人类的生活更幸福和自由吗？最初的自由，应该是卢梭所提倡的一种至为重要的教育原则：把孩子当成孩子来教育，按照孩子成长的不同阶段的规律，依照自然的法则来教育。一言以蔽之，就是让孩子拥有一个幸福自由的童年，我们做大人的，就是耐心的等待，静静的守候。孩子的智识教育必须和身体的充分发育协同进行，在孩子的身体还没有充分成长的时候，不要拿所谓的智识来填塞孩子的头脑。只有按照孩子成长的规律，循序渐进地进行的教育才是有效的，这样的教育才是让孩子充分享有自由的教育，在卢梭看来，无疑也只有这样的教育，才能达到教育的目的，给长大成人的孩子们带来真正的自由。卢梭的教育观用几个关键词可大致概括为：自然、“消极”、引导、幸福。

自然的教育 人性本善，是卢梭论教育的起点，“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这句《爱弥儿》开篇的警言让很多人震惊不已，自然的教育，是最完美的教育。人的恶源于人要满足那些超出自身自然需求之外的需求，这种贪欲，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所以，卢梭把他的“爱弥儿”放到远离“社会”、接近自然的乡村里去教育。“我把所有一切的书都合起来，只有一本书是打开在大家的眼前的，那就是自然的书。”

自然的教育的另一个方面就是按照人成长的阶段规律，进行循序渐进的教育。这种教育理念已被现代教育科学所证明其正确性。无论是蒙特梭利，还是埃里克森、皮亚杰都有类似的观点。埃里克森将人的整个一生分为八个发展阶段，每一个发展阶段都包含了一个必须达成的任务，每一个阶段任务完成的质量都将会影响到下一个阶段的发展。在不同的阶段孩子的成长都有不同的特征。《爱弥儿》正是以一个人从出生到结婚，从自然到社会的的成长历程为序，划分为五个卷次的。

“消极”的教育 消极的教育，就是反对在孩子心智还未成熟的时候过多的给他灌输知识，卢梭对孩子的体育锻炼和强身健体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却极力反对过早地灌输无用的知识给他。“你们在孩子的脑子里填入了一些他不明白的语言或对他一无好处的事物之后，用你们培养的情绪把他的天性扼杀之后，就把这个虚伪的人交到一个教师的手里，由这位教师交给他一切的知识，却就是不教给他认识他自己，不教他如何生活和谋求自己的幸福。最后，当这个既是奴隶又是暴君的儿童，这个充满学问但缺乏理性、身心都脆弱的儿童投入社会，暴露其愚昧，骄傲和种种恶习的时候，大家就对人类的苦痛和邪恶感到悲哀。你们搞错了，这个人是照你们奇异的想法培养起来的，自然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听着卢梭振聋发聩的发言，联想当今的孩子们在沉重的书包压迫下、在周末无休止的特长班里、在大人无尽的“都为孩子美好的明天”的劝诱下而奔走在通向“神童”之路上的时候，我们能不对这种积极作为的教育感到由衷的悲哀吗？“当我们看到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现在，使孩子受各种各样的束缚，它为了替他在遥远的地方准备我认为他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所谓的幸福，就先把他弄得那么可怜时，我们怎么不感到愤慨，怎能不断定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卢梭更进一步明确提出他的“最重要和最有用的”教育法则是，“不仅不应当争取时间，而且还必须把时间白白放过去。你开头什么也不教，结果反而会创造一个教育的奇迹”，“你必须锻炼他的身体、他的器官、他的感觉和他的体力，但是要尽可能让他的心闲着不用，能闲多久就闲多久，所有这些延缓的做法都是有利的”。

引导的教育 在具体的教育方法上，卢梭强调一定要培养孩子的好奇心，培养他爱好学问的兴趣，这和《礼记·学记》中所说的“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有异曲同工之妙。卢梭说，“为了培养他的好奇心，就不能那么急急忙忙地去满足他的好奇心。不要教他这样那样的学问，而要由他自己去发现那些学问”“你一旦在他心中用权威代替了理智，他就不再运用他的理智了，他将为别人的见解所左右。”“问题不在于教他各种学问，而在于培养他有爱好学问的乐趣，而且在这种兴趣充分增长起来的时候，教他以研究学问的方法。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一切良好教育的一个基本原则”。

幸福的教育 民国时期的教育家张竞生先生在其博士论文《卢梭教育理论之古代源头》中认为，在道德教育方面，卢梭明显的受到了斯多葛学派的影响。卢梭认为，自由是获得幸福的力量，幸福并不依赖于外部条件，因此，不能受别人的言论所影响，要有主见。要顺应自然而幸福地生活。当下的快乐很重要，教育，不能为了未来飘渺的幸福而牺牲当下的快乐。“幸福取决于我们的良心，而不取决于我们的理智”。

卢梭有属于自己的风格，一种富有新鲜气息的风格，一种可以称为将雄辩引入文学的风格。句子短小，简练，但通篇大气，恢弘；语气冷酷，但言辞热烈、激昂，它具有一位哲人的恢弘视野，同时也具有一位教育家的谨严和科学。

必须说明的是，《爱弥儿》所论的教育，不是对现代社会中通常的教育过程的设计，不是一本实用的现代教育手册。在卢梭看来，教育的一个根本要点，在于在确认了自然的“好”的先验基础上，顺应人心的生理和心理构造，为这样的“好”留有余地；伴随孩子生理和生理的发育，让这样的“好”依次转化成为内在于他身心中的德行，使他真正成为奴役他的那个社会世界的主人！从教育方式到教育目的，实现最初到最终的自由。

2013-2-23 零点49分

本文载2013年3月27日《教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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