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于两点一线的生活，蜗居于四角的空间，对季节的变换早已麻木。昨天忽然抬头看见一片黄叶从树上翩然飘下，才感觉到秋天已经悄然而至，习惯性地伸手抓起电话就要拨号，才想起电话那一端已经没有了我要听到的声音。
细算起来离家已经二十五六个多年头了。早年离家是独身一人在外求学工作，每年在秋风乍凉时节，总会有一封家信和包裹寄来，母亲把千万句的叮咛浓缩在短短的几句话和这厚厚的棉衣毛裤里。那时，我读不懂母亲的信，只是感觉那是自己理所当然的待遇。只是感觉面对奔袭来的彻骨的寒风，再也无所畏惧。
后来我长大了，成家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忽然发现母亲老了。每年秋风乍凉时节，仍然会有电话打来，随后就是包裹，只不过，母亲的叮咛变成了要如何照顾好孩子，把给我的棉裤毛衣换成了孩子穿的。那时，我才刚刚把母亲读懂了一些。她把她无尽的爱无条件给予我们兄弟姐妹八人，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要把这爱给我们的后代。
岁月的沧桑变成了母亲满头的银发和满脸的皱纹，我才感觉到自己应该尽一尽孝心了。可是工作在外，除了每年屈指可数的几句问候和几个小钱外，无法给母亲太多。但每次带着心灵的创伤回家，母亲的无声的爱总能熨平我那滴血的伤口。母亲是我永远的避风的港湾。我提出要接母亲来这里住着，母亲总是说：你挣那几个钱还要养活一家子人，我再去，给你添麻烦。自从身体一向健朗的父亲五年前猝然离去后，母亲就一个人生活，既不到哥哥那里，也不到我这里来，更不去几个姐姐家，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今年六月份，母亲身患绝症住进了医院，当我赶到医院时，看见母亲脸色焦黄，全身浮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但当母亲露出她那一贯的笑容时，我的眼泪止住了。她仍然用她那慈祥温和而又略带责备的语气说：“我说不让他们跟你说，没事，打两天针就好了。这么远，回来弄啥。”我只好安慰母亲，让她放心，说她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碰巧才知道的，正好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回来看看。
为了挽留母亲，我们决定给母亲做手术，尽管医生和我想了一个认为最容易为她所接受的借口，但当我把要做手术的决定告诉她时，我看见她的眼里禽着泪水。但她还是同意了。在手术后的几天里，母亲表现得很顽强，在邻床病友哭天喊地的叫疼的时候，母亲从没有哼过一声。我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母亲，就像我们小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们一样。当我们看到母亲皱起眉头时，知道是母亲的刀口疼痛难忍了，叫来医生打了一针；当母亲想翻身时，我们兄弟姐妹小心地抚着她，慢慢地慢慢地给她翻身；当母亲需要吃点饭时，我们想尽管可能做些她爱吃的饭，可是我们弟兄姐妹几人竟没有谁知道母亲最爱吃什么。我们惭愧。我不知道，我们所做的，能否赶得上母亲为我们做的万分之一，但我们在努力。可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她选了一个我不在眼前的日子平静离去，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
在这秋叶飘落、寒潮即将到来的日子，牵挂我的母亲走了，我所牵挂的母亲走了。当寒风来袭时，哪里还有我停泊港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