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去新西兰了,是技术移民,当时只花了几百美元就办妥了一切,因为他学的专业很热门。去了半年之后就要把姨和姨父也办过去,在海边的房子里过清静的生活。新西兰的日子简单平静,不适合创业但适合养老,姨父他们不想去,想留在天津,姨不去是不想给儿子添负担,姨父想留下是愿意自由,能自由地喝酒。
为了喝酒,表哥和姨父没少不愉快。表哥上大学时,大学生喜欢用酒证实自己是个男人,全班男生里只有表哥滴酒不沾,为此被表嫂一眼相中。表哥说,就是因为从小看着姨父馋酒的样子特没出息。
表哥是那种很讲情趣的人,喜欢穿中式衣服,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生活中宁缺毋滥地不将就,每次看到姨父为多喝一口和卖酒的讨价还价,他就觉得丢人。姨父会满嘴酒气地骂他没良心:要不是为了养家,我不知道喝好酒?
劣酒伤身的说法终于在姨父身上显现出来了,他被诊断出是肝硬化,为此表哥把所有的酒都堵在了门外,姨父不干,说反正来日无多还计较什么?表哥说,不是计较是讲究。他告诉姨父,每年过年准给你买一瓶好酒。
姨父开始盼过年,跟小孩子一样。第一年过年没等表哥买,姨父自作了主张,以两瓶二锅头用完了儿子规定的“指标”,表哥很生气,他本来想买一瓶当时最好的酒,让父亲的嗜好也上个档次。姨父说,戒那么久之后,什么酒都是好的。
表哥在那之后的第五年去了新西兰,临走时给姨父买了一箱国窖1573,姨父看着儿子把酒搬进来时一惊,他始终没敢想自己这辈子可以这样奢侈地拥有名酒。
表哥给父亲留下了要求和许诺:只喝好酒。喝完了他会让人再买给父亲,至于钱,表哥说,我能在新西兰挣。
几年之后我去新西兰才发现表哥的日子并不宽裕,那里工作不好找,他和表嫂开了个咖啡馆,晚上做家教,一个工科研究生的价值粉碎在为养家糊口的奔波中。我去的时候送给他一个国内已经普及的“随身听”,小表侄高兴得跳脚。我一阵辛酸,那样的激动只在我去边远地区助学时见过……表哥如果留在国内,现在应该是学科带头人,早就名利双收。
我回来的时候使劲强调那里的天空和空气如何的湛蓝、清新,住在那里能享受免费的保养。我编了一套美丽的谎言,告诉姨和姨父,表哥在那边幸福轻松,姨有些怀疑,她从照片上看到的儿子又瘦又老;姨父对儿子的处境坚信不移,因为每次电话里儿子都会嘱咐他少喝酒,要喝就喝好酒,国窖1573不断有儿子的朋友给送过去,送酒的人说,您儿子真出息,供得起老爹名酒。
姨父至今不知道,表嫂在那边专门等着商店里的菜最后抛售,就像国内的“撮堆儿”菜,图的是便宜。表哥对此不以为然:我们吃好菜的日子长着呢,父亲能喝酒的时间没了就不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