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甄和老贾是同学。
老甄品学兼优，考进贸易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在一家粮管所任保化主任。
老贾虽然中途辍学，因农转非被安置在同一家粮管所，现在也做了业务主任。
保化是负责粮管所所有仓库内的粮食安全，抛头露面没有他的份；业务主任是负责粮食的购销，整天在外东奔西跑。同是副主任，老甄就没有老贾潇洒了。老贾穿得西装革履，贼亮的皮鞋走在晒场上“咔咔”直响……老甄每天穿着一双解放鞋，在仓库爬高下低，检测粮温，出来就是一身土。
老贾在外跑得多，见得也就多，回来后职工们就围着老贾，老贾云天雾地地吹，职工们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近年来，国家对粮食系统出台了一系列改革措施，现在正面临改制，改制意味着要有一部分职工下岗。一时间人心慌慌，不知所措，这时老贾就更吃香了。职工都认为他信息灵，只要老贾一回来，职工就围着他转，听他讲些小道消息——“现在呀，会干的不如会吹的，会吹的不如腰包里鼓鼓的。常言说得好，火到猪头烂，钱到事事办；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就做推磨鬼……”
这时，老甄正从老贾门前过，听到老贾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闯进屋对老贾说：“看来你的副主任是钱买的!多少钱跟大伙说说，依我看，论水平论资格哪位比不上你?怎么官就轮上你了?”
老甄这么一责问，老贾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说：“别那么认真，我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啊!”老贾表面这样说，心里却跟老甄较上了劲：不服?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老甄也很自信：凭业务水平，我能输给你？咱考场见分晓!
结果还真出乎老甄的意料：自己名落孙山了，而老贾那小子“考”了个高分，还捞了个重组后新单位的副经理。对此，老甄不服。然而，不服没有用。
一日，老贾找到老甄，说：“老甄啊，听说你要走了，今晚上我请客，就咱俩。”
“好啊!我也多日没有喝酒了，借酒消愁啊。明天我确实要离开这里，就算是咱俩的告别酒吧!”老甄说。
老贾和老甄说着闹着来到一家酒吧，点了几道菜，要了两瓶“节日优”。老贾把瓶盖拧开，倒了两碗，端起一碗就底朝天了，说：“感情深，一口闷，咱今天喝的是掏心窝子酒，谁不喝谁孬种。”
“喝!”老甄端起碗一饮而尽，把空碗朝老贾面前一放，说：“再满上!”
一醉解千愁，几碗酒下肚，老甄两眼汪着水直打旋，说：“你小子虽然考得比我好，我还是不服你。”
“哈哈哈……”老贾放下酒碗，狂笑不止。
“你，你，你小子是不是嘲笑我下岗了?”
“屁!”老贾半晌才说，你小子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考试，那是鸡毛揩屁股——绕眼子。你有没有找关系?”
“找了，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今天兄弟我也不瞒你，你猜这事我托到谁了?”
“县委书记?”
老甄摇了摇头。
“县长?”
老甄又摇了摇头。
“那是谁?”
“再猜。”
老贾有点不耐烦地说：“莫不是局长他爹。”
“算你有眼!”
“送的什么礼呀?”
“两瓶脑白金。”
“你这呆子上了电视广告的当啦!你那两瓶脑白金可能第二天就被局长提到廉政办去了。”老贾停顿了一会又说：“现在时兴这个？”老贾继续说：“声明一点，咱兄弟今天喝的是掏心窝子酒。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我把50张老人头装在信封里，晚上送到局长家，说这是他战友托他买酒，让我带给他的。”
“这不是让他买酒吗?”
“对，这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万一出了差错双方都有退步。”
听了老贾的话，老甄如梦初醒，久久地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乖乖，原来钱比爹还亲哩。”
“来，喝酒喝酒，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道是人挪活、树挪死，说不准你小子还因祸得福呢。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不!”老甄直视着老贾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今天我也告诉你一个不变的法则——钱，固然很重要，用得不当也能使人堕落，弄虚作假瞒得了一时却混不了一世，这个社会不会埋没人才……”
这晚，老甄、老贾聊了好久，说的是醉话，也是心窝子话。
次日，老甄迎着朝霞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工作生活十余年的粮管所，到另一个天地去打拼了。
不久，县粮食局局长利用改制收受贿赂，拔出萝卜带出泥，老贾也因贪污行贿被判了刑。
老甄辗转一年，被一家合资企业聘为副总。
在一个假日，老甄备了两瓶酒来到某劳改农场。在探视室内，管教说：“老贾不想见你，并说没有你这样的同学。”
老甄沉思了片刻说：“既然他不见，我也不再强求，我知道他无颜面对现实，请您转告他，我时刻都惦记着他，我会尽力照顾好他的家人。这两瓶酒我就带回去了，我还欠他一顿酒呢，我时刻记在心里……”
清晨，老甄坐上返程的班车，透过车窗，他看到了一抹阳光洒向大地，碧绿的田野显得格外精神，此时，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