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精神病人，整天什么也不干，就穿一身黑雨衣举着一把花雨伞蹲在院子潮湿黑暗的角落。架走他，他也不挣扎，不过一旦有机会，还会原位蹲回去。很多精神病医师和专家都来看过，折腾几天后大家都放弃了。有一天，一个心理学专家去了，他不问什么，只是穿得和病人一样，也打了一把花雨伞跟他蹲在一起。那个病人悄悄地往心理专家那里凑了凑，低声问：“你也是蘑菇?”
这是我很早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好笑吗?我不觉得。
类似的事情我也做过：她曾经是个很好的教师，后来突然就变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蹲在石头或者花草前仔细研究，好几年没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老公孩子都急疯了她也无视。
在多次企图交谈失败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跟她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我。半个月之后，她注意到了我。
她问：“你在干嘛?”我假装也刚发现她：“啊?你又在干嘛?”说完我继续假装看着眼前那根蔫了的草。
她往我跟前凑了凑说：“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边好多呢。你那个不算高级生命。”
“什么是高级生命?”
她神秘地笑了下：“听听我的吧，你会吓着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那你都发现什么生命了?”
她神秘地笑了：“蚂蚁，那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形式!”
“呸!小孩都知道蚂蚁是昆虫!”
她却说：“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其实蚂蚁是细胞。蚁后是大脑，兵蚁就是身体的防卫组织，工蚁用来找食物，用来传递，用来让大脑维持。蚁后作为大脑，还兼顾生殖系统。工蚁聚在一起运输的时候，其实就是血液在输送养分，工蚁兼顾好多种功能，还得培育新生的细胞——就是幼蚁。蚂蚁之间传达信号是靠化学物质，人也是啊，你不用指挥你的细胞，细胞之间自己就解决了!明白吧?咱们看蚂蚁，就只看到蚂蚁在爬，其实，咱们根本没看全!蚂蚁，只是细胞。蚁群才是完整的生命!”
“就这点儿啊?”
“那可不止这点，石头很可能也是生命。它们看着不动，其实也会动的，只是太慢了，我们感觉不到。但是石头不愿意动，因为它们乱动会死的。”
“石头怎么算死?”“磨损啊。”
我说：“你先得证明石头是生命，才能证明石头会死吧?”
她继续道：“石头磨损了掉下来的渣滓可能是土，可能是沙，然后那些沙子和土再聚集在一起就成了石头，石头就是生命。”
“聚在一起就是生命了?”
她严肃地看着我：“大脑就是肉，怎么有的思维?”找愣住了。
她得意地笑了：“不知道了?聚在一起，就是生命!人是，蚂蚁是，石头也一样。石头听不懂我们说话，也不认为我们是生命。在它们看来，我们动作太快，生得太快，死得太快。因为几百年对石头来说不算什么。在石头看来，我们就算原地站一辈子，它们也看不到我们，太短了!”我目瞪口呆。
我不再假装研究那根草，站起身来悄悄走了。后来差不多有那么一个多月吧，我都会留意路边的石头。石头那漫长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几乎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