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儿子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有蝴蝶飞过来,是黑色的,很大。儿子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蹒跚地跑着去捉。蝴蝶没捉到,倒是他跑过去把儿子捉到了。他说:“莫捉蝴蝶。”儿子仰着头,问:“为什么?”
“蝴蝶是人死了之后变的。”儿子说:“人死了都变蝴蝶吗?”他说:“都变蝴蝶。”“爸爸以后也变蝴蝶吗?”“莫乱说。”
儿子仍要去捉蝴蝶。他把儿子的一双手捉牢。这儿蝴蝶蛮多,在他们头顶上翩翩起舞。儿子于是抬着头转来转去,大喊:“这么多人都变了蝴蝶呀!”他把儿子捉回了家去。
这以后他不大和儿子在一起了。他有了外遇,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女孩喜欢他,天天和他在一起。有一回女孩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他说:“我舍不得儿子。”女孩说:“以后我给你生就是。”他愣了半天,然后点点头。
办完离婚,他收拾好东西往外走,儿子拉着他的手,问:“爸爸,你去哪?”他扯了个谎,说:“出远门。”儿子说:“爸爸以后不要我了。”他不作声。
这时候有一只蝴蝶飞来了,黑色的,很大。他看见儿子盯着它,一动不动。黑蝴蝶晃来晃去飞走了。
他也走了。
以后他便见不着儿子了。他很想儿子。在他想儿子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便拍着腹部对他说:“莫慌嘛,我帮你生。”他想只好这样。于是就等,等妻子的肚子隆起来。可是等呀等,等呀等,妻子并没有给他生儿子。他便愈发地想儿子想得慌。
有一回再也忍耐不住,便瞒着妻子去看儿子。但好些年不见,他不晓得儿子搬哪儿住了,很费劲儿打听才找到。
找到那屋时,他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很高了,已无昔日的稚气。他盯着看,有些不敢认,但直觉使他相信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对孩子说:“你认识我吗?”孩子摇摇头。
他说:“我是爸爸呀!”孩子说:“你不是我爸爸。”说完,孩子跑进屋去拿了一个小木盒出来,递给他。孩子说:“我爸爸在这里边。”
他把小木盒刚打开来,眼泪就流了出来。他看见小木盒里有一只蝴蝶。是只黑蝴蝶,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