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雪儿细微的声音，极小心极谨慎地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踏着氤氲的雾气，我努力地辨认着方向。可眼前漆黑一团，如同回到远古的混沌状态。我已迷失了回家的路，在浓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如同一叶风浪中飘荡的扁舟，找不到靠岸的港湾。头上，不觉已是凉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雾水。
“爸！爸！爸！……”
“啊？！”摹地睁开沉重的双眼，窗外一片乌蒙蒙的灰白，起雾了！衣衫湿凉，告诉我梦境是如许真切。
牵着雪儿的小手，走下楼去。真的是一场大雾啊！天地间，早已没有了远近高低。往日高高矗立的楼厦，此时全已不见了踪影，在雾中迷失了神采。一大团一大团的雾气，随着我们的脚步，荡来荡去，在身前身后堆积着。呼吸比往日粗重了许多，鼻孔里满是腥重湿腻的雾气。
虽然进城已经四年，但城里的高楼却离我那么遥远，即便是我安身的五楼，对我也只是一个栖身的笼子而已。
总怀念初进城的那段时光。周末，骑辆旧车，带着雪儿，拿本小书，随意而行。累了，树下草坪，是我们的坐席。躺在软软的草坪上，读几页书。厌了，闭上眼睛，让心绪伴着耳畔的轻风飞扬。睁开眼，便是朵朵流云，悠悠飘飞在高天之上。那时，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吱——”
“爸——”
刺耳的刹车，慌恐的惊呼！都是这该死的雾，让司机也没了往日的潇洒。看着雪儿悚惧的面孔，我歉意地笑了笑。雪儿的手心凉凉的，潮腻腻的，把我的手攥成了一坨铁矿石。
学校的小食堂较往日冷清了许多。雪儿努力地把最后一口饭吞下去，静静地等着我。
卖饭的大姐笑吟吟地说：“你真好福气！这么乖巧的女儿！从没见她给你缠闹过。”
我歉疚地看看雪儿，讪讪地笑笑。“她妈妈不在，我也没有时间带她玩。晚上要备课，改作业，辅导……她也只有自己看看书，也没有机会给我闹啊！”
“唉！也真是的。你们这些高三的老师啊，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宝贝，一天天地围着他们转。可自家的孩子倒好，没人管。来！宝贝，多吃点！吃饱，正长个呢！”大姐半怨半怜，给雪儿加着饭。我的心却一如残梦，冰冰地坠入雾中。
牵着雪儿冰凉凉的小手，我不觉握得紧了许多。孩子指甲该剪了，头发该理了，衣服也该换了。雾气，把雪儿的鼻尖、眉毛、前额的头发打湿了，凝成一层薄薄的白霜。我的眼睛，也在雾气中湿润了。
雪儿觉察到了我的异样，扭过头来。“哈哈哈！爸爸，看你，成了白胡子小老头了。”女儿快活地大声嘲笑着我。
“呵呵！那你该是白眉小仙女了。”
“老师好！”
“你好！”
“老师好！”
……
学生不断的问好声让我应接不暇，我们父女的笑声已经淹没到了学生的人流里。
“雪儿，自己去门口坐车上学吧！爸第一节的课。”我嗫嚅着。
“嗯！”雪儿的手不情愿地松开了，慢慢地转过身去，头轻轻地低下，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往前小步挪着。
一阵风吹过，雾气飘散开来。女儿瘦小的身躯分明在瑟缩着。我的心也一下紧了起来。快步赶上，扳住女儿的肩，可雪儿倔强地挣脱了我的手。
“爸，我走了，你回办公室吧！记着吃药。”
女儿突然跑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风里飘起来，雾气也在她的身旁飘飞，很快消失在了不远的前方。
我直愣愣地看着女儿跑去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树木、楼台、女儿，都消失在乌蒙蒙的雾里。
